我问师姐,你有恨过人吗。
彼时她正垂眸为我绘一把如梦令,握笔的手腕纤细秀气。案前烛火明明灭灭,笼着师姐温婉的侧脸。过了很久,久到窗外更深露重,才隐隐约约传来一句“恨过的。”
夜风忽至,吹散了师姐鬓发,几缕墨黑蜿蜒铺散开,泛着幽深的光。我伸手替她归拢至耳后,“那人如何?”我开口,声音里带着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好奇,“他很惹人厌。”师姐偏头哂笑,完全不似平日的无波无谰。
讨厌鬼,冲动莽撞,总是帮倒忙。无论怎样冷眼以对,下回还是殷切跑来东越。明知自己是丐帮,还次次挡在她面前,把怪推得七零八落,明知她性凉寡淡,每回都不忘带来些小物什。年少疏狂,只懂得用最直白的办法讨好最欢喜的人。便是最后二人不再见,走之前仍笑得清澈纯净。怀中小心收着她丢在屋外,那些曾送出手的礼物。
“后来呢。”我支着下巴,指尖在滑腻伞骨间流连。
后来么,后来即是今年中秋,她远远站着,看他和自家小师妹一起放孔明灯,看他熟稔地轻揉师妹额发。月光将他们影子拉得细密绵长,而那人早已不是昔日青涩模样。
“所以师姐,时至今日你还恨他么。”师姐闻言,唇角扯开生硬的弧度“当然,恨他的音容笑貌,经年却不得忘,”说着起身送我出门,“墨迹已干,师妹回房休息吧。”
我撑着伞,遥望头顶透过窗棂微弱的光。终究是没有告诉师姐,那日中秋,他多饮了几盏苏合香,靠着我肩膀,断断续续说醉话。
他说,曾经有个人,夜色稠密之时,攀上窗台,裹着一身露水凉气,手中琉璃罩内的流萤闪闪烁烁。他面庞清秀,小心翼翼将掌上之物捧给眼前的小姑娘。轻声道“白日打坏了你的青瓷灯盏......这个赔给你。”
他边说边笑,笑得将手绢揉到自己脸上。最后靠着我沉沉睡去,睡前反反复复念叨一句话。
了了韶光,莫负年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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